接下來的日子，除了送石頭最後一程，其他時間我如避世一般躲在落玉殿內，蘇煜因為身體尚未康覆，同我一般日日在殿內休息。王公公每日會將我和他的湯藥一並送來，期間，也就只有雲妃來過一次。

她來時，我正坐在殿內望著外面的一方天空發呆。看到她如往日一般媚姿綽約，再想起那夜她與莫風之事，我才將平覆稍許的心緒又翻湧起來，未免她發現異樣，我強忍著疼痛道：“不知娘娘來此有何要事？大王尚在休息，不便打擾。”

“笑話！”她輕笑道：“這落玉殿裏，竟不知是你這小小丫頭當家了，看來，本宮是低看你了。”

我垂頭道：“不敢，只是大王交代過了。”

“讓開！”不顧我的阻攔，她徑直進入殿內，朝寢殿走去。

相處時日雖不多，卻也對蘇煜的脾性摸了個大概，他雖對旁人厲聲厲色，可對雲妃，大多時候他會選擇包容。即便他知道是雲妃殺的明蟬和德妃，他也未曾質問一二，更沒有絲毫懲罰。我也曾疑惑過他二人之間的事情，也許放在過去，我會極力探索這個八卦，可是現在，我什麽都不想去做，什麽都不想了解，只想早早完成師傅的任務，然後離開。因此，我也未再阻攔她，只在一旁候著。

雲妃說了些關切的話後，便步入正題，只是我沒想到，她會將莫風引薦為丘離國的國師，更沒想到蘇煜會同意。雲妃離去時，我送她到殿外，她回身笑看我一眼，便在宮人的陪伴下離去。背著暖陽，她的笑讓我心驚，我不知所措的立在那裏，方才的畫面似曾相識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。那笑意，分明是嫵媚動人，卻使我渾身冰冷。

回到殿內，伺候了蘇煜用完藥，我正要歇息時，他突然問我：“他做國師，你可高興？”

我茫然的看著他，不解道：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你說過，有個人一直陪著你。”他緊緊盯著我，道：“如今，可高興了？”

“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。”我扭身看向一旁，假意幫他整理東西，我害怕被他看穿，更怕自己情緒崩塌。

我不安的情緒從未終結，直到大寶的到來。

這日午後，因累積多日的朝務必須處理，蘇煜在與我一同用了午膳後便起身前往大殿，我正無所事事時，大寶突然出現。他不似從前那般見到我時歡天喜地，同樣，我也並未有絲毫欣喜之情，只是疑惑道：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他垂著腦袋哀聲道：“前幾日大師兄命我和小白將明蟬送回長清崖，看師傅有沒有辦法保住她的魂魄不散，可是......”大寶抽泣了兩聲，才道：“可惜明蟬修為不夠，我們還未到長清崖時她魂魄就已經散了。”

聽到明蟬的名字，我才壓制住的悲傷情緒又覆原狀，這些日子躲在落玉殿裏，一是怕在宮裏見到莫風不知如何面對，更重要的是，我想將先前發生的事情全部忘記，我以為我忘了，它們就不會發生。

如果自欺可以讓一切重新來過，我願自欺一世。可惜，任是我東躲西藏，卻無人可以放過我。

“小九現在還把自己關在明蟬的房間裏不肯出來。”大寶哽咽道，“師傅已送明蟬的魂魄入了輪回，師傅說，不會再讓她受苦了。”

“小白呢？”我問的極輕，我害怕再聽到讓人心痛的消息。

“小白雖然也不明白大師兄為何要這樣做，可是，她說大師兄是她的主人，她必須跟著他。”大寶抹著眼淚，道：“所以，所以我們兩個就分開了。”

“大寶。”我伸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，看他悲傷的樣子，也知他心中的苦痛，只是就連自己都無法安慰自己，又怎能去安慰他，“你能告訴我，在流雲殿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嗎？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，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。”

對於莫風的轉變，我仍不死心的去追究緣由，哪怕隨之而來的是萬丈深淵，在臨死之前，我也想要看個透徹。我與莫風論點不同之處還有一些，譬如他甚少往後看，他說事情已然發生就不要再尋根究底浪費時間。而我，恰恰與之相反，我習慣回憶，習慣從過往裏抽絲剝繭，他的每一天是為了未來，我的每一天卻是為了往日。

這就是我們極大的不同，卻從未妨礙我對他的喜歡，我討厭別人違背我的意思，於他，卻在拌嘴之間多有欣喜。只是現在，這份喜歡，這些欣喜，我不知道還能留存多少，還能持續多久。未免與他漸行漸遠，未免彼此之間誤會橫生，我必須要從過往裏一寸一寸的尋找答案，直到那個答案說服我，莫風並未做錯。

“那日在流雲殿，我和小白也暈了過去，等我們醒來時，已在一處宮房內，因為不熟悉宮裏的布局，等我們找到大師兄時，他正抱著明蟬的屍體從落玉殿裏出來。我和小白以為是旁人殺了明蟬，正要沖進殿內替明蟬報仇，卻被他攔住，他只說是他下的手，其他的再未多言，然後就交代我們帶著明蟬速速回長清崖找師傅救治。當下我和小白雖疑惑叢生，卻未多有追究，我們想著先救明蟬才是緊要。”大寶咬著嘴唇，強忍著悲痛，頓了頓，又道：“我實在想不明白，大師兄為什麽要這麽做，明蟬那麽可愛，他怎麽忍心下得去手。”

“是啊，為什麽他要這麽做？”這也是我久思不得解的事情。

大寶忙道：“我和小白方才偷聽到宮人說，大師兄現在是國師了，主人，這可是真的？”

我點頭，道：“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宮裏行走了，更可以以丘離國國師的身份來幫助蘇煜，師傅交給我們的任務看來是能完成了。”我不能告訴大寶莫風和雲妃之間的事情，我怕他難忍憤慨替我出氣，更是因為我始終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。這些日子，我總以莫風曾經說過的話來催眠自己，“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，更不要相信自己聽到的。”可雲妃的那一記吻，刻在我腦中永遠無法忘記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我們就回長清崖吧！”大寶說著，便拉著我要起身離去，“我不喜歡這裏，我不希望主人傷心，我們這就回去。”

“大寶。”我攔住他：“我不能走，我必須留下。”

大寶氣道：“有大師兄在，任務肯定可以完成，主人還留在這裏做什麽，這裏除了讓你傷心還能有什麽讓你留戀的！”

傷心之地，確是讓我想要逃離，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，不僅要幫助蘇煜完成渡劫，更重要的，那些我身邊最緊要的人，我不能讓他們白白離去，“我要查清事情的真相，替明蟬石頭他們報仇！”

“好，我留下幫主人！”

莫風再未出現在我面前，有時我會看著紫靈晶發呆，有時會有幻覺以為莫風在喚我，當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幻時，我的心便隱隱作疼。其實，我的心口每天都在疼痛，有時會在夢中疼醒，有時會在蘇煜面前發作，只是，當我慢慢習慣了這份疼痛時，便能很好的在他面前隱藏。只是偶爾幾次，夜深人靜時，我背對著睡熟的蘇煜，隱忍的吐出鮮血。

也許是吐血吐多了，臉色也蒼白起來，我不擅長以妝容隱藏自己，蘇煜又有一雙毒辣的眼睛，在發現我蒼白無力時，他極憂心道：“太醫開的藥，你可好好吃了？”

未免他再過多刁難老實巴交的太醫，也未免他揪著我的身體不放，我只好道：“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，血流的多了正好排毒，過幾天，我就會容光煥發了。”

他果然沒有再盤問我的身體，只是不多會兒的功夫，王公公便帶著兩名宮女入內，對我道：“這兩位宮女是大王派來照顧姑娘和打掃落玉殿的，一個叫靜春，一個叫巧蘭。”並回身對那兩名宮女交代道：“以後好生伺候姑娘。”然後對我道：“老朽還要趕著去大殿伺候大王，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。”說完，不待我問話，便匆匆退下。

我看那兩名宮女手中端著盤子，正要問是什麽東西，她們已上前，將盤子置放在桌上，輕道：“這是大王命奴婢給姑娘備的吃食補品，請姑娘品嘗。”

掃眼看去，一個盤子裏放著紅棗桂圓花生枸杞核桃，一個盤子裏放著一碗當歸黃芪烏雞湯，一碗紅糖姜汁。我震驚之餘，也有些感動，為了不浪費蘇煜的這番心意，我默默的端起還冒著熱氣的紅糖姜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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